南陽市博物館珍藏的十八羅漢群像,，為明代琉璃塑像,，其造型古樸生動,，色彩豐富亮麗,，工藝制作細膩，栩栩如生,，各具形態(tài)：他們或盤膝端坐,，研讀佛經(jīng)；或跏趺靜坐,，凝神思考,；或坦胸露腹，笑容可掬,；或怒目圓睜,，表情威嚴(yán),，雖屬宗教造像，但莊嚴(yán)而不呆板,，具有較高的藝術(shù)價值,，堪稱我國明代琉璃塑像中的珍品。

一

這組羅漢群像質(zhì)地為釉陶質(zhì),，所施之釉俗稱琉璃,，在南陽明代寺廟建筑構(gòu)件中比較常用。羅漢像塑造生動,，神態(tài)各異,。例如降龍羅漢，斜披僧衣,，面部脈絡(luò)分明,，肌肉暴起，眉毛濃重,，環(huán)眼突起,，下巴微翹，咬筋強韌,，使人感到他蘊藏著無比威力,；布袋羅漢則身披僧衣，不結(jié)衣帶,，左手扶膝,，右手握一布袋，坦胸露腹,，表情愉快,，顯現(xiàn)出肚大能容的氣度。羅漢衣飾線條流暢,，色彩鮮艷,，施以綠、赭,、黃,、橙、黑五色彩釉,，塑像的頭,、臉、手,、足部位一般不掛深色釉,，而是利用了人物臉部的本色，使塑像顯得格外清雅醒目。羅漢衣著的繪制和施彩,，具有成化時期的典型特征：只繪單色外衣,，無其它內(nèi)衣作襯托，仿佛人物只穿一件衣服,；衣服施彩均以平涂的方法,，只分濃淡而不分陰陽向背。塑像的形體較大,，中空，通高1.25米至1.30米左右,。底座為黑色“亞”字形,，其上浮雕山川和祥云圖像（如圖）。在其中兩尊彌勒佛底座的外側(cè),，刻有制作年代及匠人姓名,，其中一尊刻有“成化貳拾年仲秋吉日造 信士人黨璘妻景氏化主道濟  匠人劉鎮(zhèn)”，另一尊刻有“成化貳拾年仲秋吉日造米勒佛一尊  信士人郭涙化主道濟”,，從而得知它們是燒制于明成化二十年,，即1484年。造像上刻劃的紀(jì)年和姓名,，為造像的斷代提供了確切的依據(jù),，也成為我國古代琉璃制品的特征之一。原來一直以為這組羅漢群像出自山西晉中一帶,，近年研究表明,，這組羅漢群像出自河南省禹州神垕鎮(zhèn)。

羅漢是梵文Arhat音譯的略稱,，全稱為“阿羅漢”,，是小乘佛教修行的最高果位，即“阿羅漢果”,。達到此種境界的修行者,，破除了一切煩惱，得以解脫生死輪回而進入涅槃,。其中出名的有十六羅漢,、十八羅漢等。在佛教寺院中他們常被塑在大雄寶殿之中作為釋迦牟尼或過去現(xiàn)在未來三世佛的環(huán)衛(wèi)神,。這些塑像在不同時代和地區(qū)風(fēng)格不一,，各有特色。

南陽地區(qū)位于河南省的西南部,，歷史上一直是南北經(jīng)濟,、文化交匯之地，客觀上給宗教傳播提供了有利條件。東漢中后期,，南陽地區(qū)的喪葬中就有佛教因素出現(xiàn),，如漢畫像石刻中的佛教圖像。但這時期的佛教圖像還和中國傳統(tǒng)的寵信物糅雜在一起,，諸像并存,，說明佛教還處于從屬地位。佛教從東漢魏晉時期傳入南陽后,，在不同歷史時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發(fā)展,，佛教寺院也屢有興廢。明代,，統(tǒng)治者對佛教倍加尊崇,，大規(guī)模修葺和增建寺院及造像，南陽地區(qū)也不例外,。南陽縣云罩寺就是這時期經(jīng)過重修擴建的著名寺院,，這組十八羅漢群像正是此寺供奉之物。

南陽縣云罩寺,，位于南陽市東南22公里,，在宛城區(qū)漢冢鄉(xiāng)李莊村西，建于明代前期,。據(jù)民間傳說,，大殿上梁時，赤日當(dāng)空,，炎熱異常,。忽然一朵烏云冉冉飄來，籠罩大地,，頓覺涼爽,，遂名“云罩寺”。該寺初建宏偉,，山門,、大殿、廊房數(shù)十間,，僧侶人眾,，香煙頗盛。寺內(nèi)原有漢白玉觀音兩尊,，鐵鑄天王四尊,，較為珍貴者，當(dāng)屬該組十八尊陶瓷羅漢,。

南陽十八羅漢最初的來歷已無從考證,，但從塑像特征可以明顯看出,，這組十八羅漢最初應(yīng)為十六羅漢。其后或同時期有兩位信士為祈?；蜻€愿又造兩尊彌勒像,，與十六羅漢供奉在一起，組成了十八羅漢,。這兩尊彌勒像的底座與其他十六尊羅漢的底座不同,，為方形的，較低一些,，其上雕有花草紋,，色彩鮮艷。除底座形狀不同外,，其大小,、色彩、雕塑藝術(shù)風(fēng)格均與其他十六尊羅漢像一致,，屬同一時期的作品。它們被供奉在云罩寺內(nèi),，約定俗成,，十八羅漢就這樣一直延續(xù)著叫了下來。

這組十八羅漢群像歷史上幾經(jīng)劫難,。明清以來,，云罩寺雖屢遭兵燹，但直到民國前期,，保存尚好,，香火不斷。1928年,，軍閥石友三部隊來宛駐防,。石友三來宛后，毀神像拆建筑,，只留下大殿一座及偏房數(shù)間,，十八羅漢也險些流失民間。據(jù)當(dāng)?shù)厝罕姺从?，軍閥混戰(zhàn)期間,，距南陽云罩寺不遠的唐河縣劣紳楊百俠與武漢古董商勾結(jié)，企圖把羅漢像盜賣于洋人,，被附近村民發(fā)覺制止,。考慮到十八羅漢的安全問題,，當(dāng)時的南陽縣長朱燕祖將其運到南陽縣政府,，放在大禮堂內(nèi)。以后又遷入南陽西門內(nèi)馬道街藥師庵，并布告保護文物,，違者必究,。1932年，時任南陽教育局局長的孫文青先生委托南陽縣教育館館長王笑山,，把十八羅漢遷入南陽教育館保存,。1945年南陽淪陷，日軍盯上這批國寶,，準(zhǔn)備劫持東洋,，后在我有關(guān)人士的巧妙隱藏下，才得以脫險,。1959年,，這批羅漢移入剛成立的南陽市歷史博物館保存。在這里,，十八羅漢得到了最好的保護,，博物館專門開辟了十八羅漢塑像陳列室，以供人參觀,。十年動亂期間,，十八羅漢又遭劫難，它們被作為“四舊”打爛在地,。工作人員為了保護文物,，冒著危險將萬余碎片埋入地下。動亂結(jié)束后的1980年,，博物館王振行等修復(fù)專家經(jīng)過一年多的不懈努力和艱辛勞動,，精心修復(fù)，才保存了這組富有生活氣息和民族風(fēng)格的宗教藝術(shù)群像,。

二

十八羅漢之說,，并無佛教經(jīng)典的依據(jù)，它是由十六羅漢發(fā)展而來的,，十六羅漢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弟子,。佛經(jīng)上講，他們是受了佛的囑托,，不入涅槃,，常住世間，護持弘揚佛法,，受世人的供養(yǎng)而為眾生作福田,。十六羅漢名目的典據(jù)，主要是唐代玄奘所譯《大阿羅漢難提密多羅所說法住記》（簡稱《法住記》）,?！斗ㄗ∮洝分性敿氂涊d了十六羅漢的姓名和出處,。此書由玄奘譯出后，十六羅漢的信仰日漸隆盛,，根據(jù)書中敘述,，后人才塑出了十六羅漢像。

書中記載了十六羅漢的名稱和來歷：第一羅跋羅惰阇尊者,，出身于婆羅門貴族,，出家前為拘舍彌城優(yōu)填王的大臣；第二迦諾迦伐蹉尊者,，是古印度的一位雄辯家,；第三迦諾迦跋厘惰阇尊者；第四蘇頻陀尊者,，是佛祖的最后一名弟子,；第五諾距羅尊者，原是一名勇猛的戰(zhàn)士,；第六跋陀羅尊者,，是佛祖的一名侍者，主管洗浴事,；第七迦里迦尊者,，是一位馴象師；第八阇羅弗多尊者,，本是一位獵人,；第九戌博迦尊者,，原是中天竺太子,，他“心里只有佛，從來沒有想當(dāng)國王”,；第十半托迦尊者,，名字譯成漢語是“路邊生”，是個私生子,，后出家修成羅漢,；第十一羅怙羅尊者，是佛祖釋迦牟尼做太子時的親生兒子,，后隨父出家,，成為佛祖十大弟子之一；第十二那迦犀尊者,，是一位佛學(xué)理論家,，尤以闡述“耳根”之論聞名于世；第十三因揭陀尊者,，本是古印度的捕蛇人,，常攜帶一口布袋進山捕蛇,，拔出毒牙后又把它放生，因善心修成羅漢,，俗稱“布袋羅漢”（與中國的布袋和尚是兩碼事）,；第十四伐那婆斯尊者；第十五阿氏多尊者,，據(jù)傳他一生下來就有兩條長長的白眉毛,，俗稱“長眉羅漢”；第十六注茶半托迦尊者,，與第十位半托迦尊者是兄弟倆,。

隨著十六羅漢信仰的普及，唐末五代之際,，十六羅漢發(fā)展為十八羅漢,。宋代的蘇軾在見到五代著名畫家張玄和貫休所畫十八羅漢像后，分別作有《十八大阿羅漢頌》和《贊禪月所畫十八大阿羅漢》,，并在十八首贊下一一標(biāo)出了十八羅漢的名字,，其前十六羅漢與《法住記》所列一致，其稱第十七尊者為慶友,，乃《法住記》的作者,，他曾降伏龍王，取回被古印度惡魔波旬藏匿的佛經(jīng),，所以又稱降龍羅漢,；第十八尊者是賓頭盧，他曾分飯食喂老虎,，降伏過猛虎,，又稱伏虎羅漢。自元朝以后,，寺院大殿中多雕塑和供奉十八羅漢像,，大量有關(guān)十八羅漢的繪畫,、雕塑,、戲劇紛紛出現(xiàn)，使十八羅漢產(chǎn)生了廣泛的社會影響,，它與十六羅漢和五百羅漢一起,，成為中國佛教雕塑的重要題材。

在造像上,，南陽的十八羅漢表現(xiàn)出自己獨特的風(fēng)格,，這是由羅漢造像上的隨意性和自由性決定的。無論哪一種有關(guān)羅漢的經(jīng)典,，都沒有明確載敘羅漢像制作儀軌和具體形象特征及證物,，即便是《法住記》,，也只是籠統(tǒng)地說十六羅漢皆具“三明六通八解脫等無量公德，離三界染,，誦詩三藏,，博通外典┉分散住處，現(xiàn)種種形,，蔽隱圣儀,，同常凡眾，密受供具,，令諸施主得勝果報,。”除“同常凡眾”四字是羅漢形象的唯一依據(jù)外,，再無一一的具體特征,。就是在造像儀軌規(guī)定極為嚴(yán)格的密教造像中，對羅漢像也沒有儀軌可據(jù),。清代工布查布譯《造像量廢經(jīng)》稱羅漢造像制作“或老或少,，或善或惡，以及豐孤俊丑,、雅俗怪異,、胖瘦高矮、動靜喜怒諸形┉隨其偶對,，參差得宜為妙”,，可見，羅漢像既沒有經(jīng)典上的具體依據(jù),，也沒有外來的圖樣范本,，因此造作的自由性是很大的，完全隨作者的創(chuàng)意而定,。造像中同名異相或異名同相的情況是很常見的,。就以俗稱為“降龍”和“伏虎”的二尊羅漢為例,，在南陽十八羅漢中是第四和第七尊者,，在杭州煙霞洞十六羅漢中是第四和第十四尊者，在蘇州紫金庵十六羅漢中則是第十一和第十二尊者,，清代乾隆則定為第十七和第十八尊者等等,。因此，各地出現(xiàn)風(fēng)格迥異的羅漢形象就成為很常見的現(xiàn)象了,，這也正是中國佛教造像成就的一大體現(xiàn),。

三

羅漢的觀念雖源于印度，可是在印度,，羅漢卻未形成信仰,。而在中國,，羅漢信仰普遍，羅漢的作品隨處可見,，這正是中國佛教本土化的一大特征,。在中國，佛教的傳播,，主要不是靠佛教的經(jīng)典和教義,，而是靠形象化的佛像、佛畫及與佛有關(guān)的講唱文學(xué),、戲劇等作品,。因為，在眾多的信徒中,，大部分文化水平不高,，他們看不懂浩繁的佛經(jīng)，也悟不透佛教深奧的哲理,，于是,，中國佛教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世俗化的道路。廣大信徒主要靠燒香拜佛,、祈福去兇,，求佛保佑，把佛當(dāng)成萬能的保護神來信仰,。

羅漢和佛,、菩薩的莊嚴(yán)端凝截然不同，他們個性鮮明,，或喜或怒,，或祥和或威猛，有的狀若漢僧,，溫文儒雅,；有的胡貌梵相，夸張變形,，處處流露出人間的情感,，使人倍覺親切。濃厚的世俗化色彩,，使羅漢受到人們普遍喜愛和歡迎,，信仰也能夠深入民間。

這些漢化了的羅漢塑像,，雖然為供人膜拜的偶像,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，其宗教職能逐漸淡化,，呈現(xiàn)出鮮明的世俗化趨勢,，具有愈來愈大的審美價值和研究價值,。它顯示了我國古代藝匠們高超的雕塑水平，形象地反映了當(dāng)時社會政治,、經(jīng)濟,、宗教和文化的變遷，為研究古代的宗教文化藝術(shù)及中外文化的交融提供了形象真實的資料,。因而,，作為宗教藝術(shù)形式之一的這組十八羅漢群像，不愧為南陽地區(qū)乃至全國宗教文物寶庫中的一顆明珠,，彌足珍貴,。

策劃/校審： 王曉杰

制作/編輯： 李   遠